 圖／陳牧雨 如果很久不見的故友，在風風雨雨的日子要來訪，這又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心情了！是多麼難得，也是多麼讓人興奮與感動的事啊！
「最難」風雨故人來，古人就是這麼說的！
如果風雨來的不是朋友，而是想念已久的情人，那心情又更不一樣了！
試看〈詩經‧鄭風‧風雨〉：「風雨淒淒，雞鳴喈喈。既見君子，云胡不夷？風雨瀟瀟，雞鳴膠膠。既見君子，云胡不瘳？風雨如晦，雞鳴不已。既見君子，云胡不喜？」「夷」是愉快、「瘳」是病癒。
已經見到久盼的心上人，怎能不愉快？不欣喜？心病怎能不消除？尤其在風雨交加、雞鳴不已的時刻。
有別於秋雨的蕭瑟，春雨綿綿，為大地帶來豐沛的水量，是有利於春耕的。也有利於繁花的盛放。
試看杜甫的〈春夜喜雨〉：「好雨知時節，當春乃發生。隨風潛入夜，潤物細無聲。野徑雲俱黑，江船火獨明。曉看紅濕處，花重錦官城。」
再看韓愈〈初春小雨〉：「天街小雨潤如酥，草色遙看近卻無。最是一年春好處，絕勝煙柳滿皇都。」
兩首詩都是在歌誦春雨如酥、萬物欣欣向榮的景況。
只是當春雨落在嬌美的花瓣上，就會如秦觀在其〈春日〉一詩中描述的：「有情芍藥含春淚，無力薔薇臥曉枝」了！
春雨成了春淚，於是芍藥不只艷麗，而是變得有情了！
至於含淚嬌弱無力橫臥在曉枝上的薔薇，則顯得多麼楚楚可人，也更令人疼惜有加！
相對於秋夜聽雨的落寞，聽春雨又如何呢？
陸游〈臨安春雨初霽〉說：「小樓一夜聽春雨，深巷明朝賣杏花。」一夜春雨滋潤了花朵，明朝必然有叫賣杏花的聲音！
對照此詩的前一句：「世味年來薄似紗，誰令騎馬客京華。」這是極端的現實啊！如果不是在京華，故鄉的杏花一夜春雨後，必然美美的盛開在微風的早晨中，不會被折下叫賣的！
不如歸去！放翁說：「素衣莫起風塵嘆，猶及清明可到家。」
也是！誰叫你我都客居在這個人情薄似紗的現實京城呢？
回去吧！為什麼不呢？今天動身，清明之前就可以到家了！不必在這裡獨自怨嘆吧？
我自小是喜歡雨的，喜歡雨絲飄落在臉上的清涼；喜歡雨後池塘滿是蝌蚪的抖動！喜歡雨後田埂邊青草蒼翠的色澤；喜歡雨後天空橫跨的彩虹；喜歡雨後葉尖圓潤的珠滴；也喜歡深深呼吸雨後清新的空氣；也喜歡在寂靜的秋夜裡，聽著秋雨瀟瀟、春雨淅瀝！
於是，我取了「牧雨」為字。
有一機緣，歐豪年老師送了我一幅畫，畫裡這樣落款：「嘯月吟風知隱客，耕煙牧雨是農夫；東?意興西疇事，都付芸窗入畫圖。
偶吟小詩以題近繪，又適牧雨賢棣攜客來館，客讀余詩曰：『牧雨原是農夫耶！
』余為開懷，笑餘遂亦以持贈，記鴻雪也。」
看來我這字真取得不錯，因字得畫。
已過世的書法界老前輩曹容先生，生前有一次跟我說：「你這牧雨有兩個意思：一是很偉大，把雨當牛羊來放牧；一個是很辛苦，下雨天還要去放牧牛羊。」
我想，應該是後者吧？我從來也不覺得自己偉大。可是雨中放牧，這工作我喜歡，所以也就不覺得辛苦了！
想來我一生，不也正是如此？ | 
發表於 2021-10-23 15:36:30